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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貳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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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貳捌

“你覺得你做錯了?”容清樾側身, 沈在陰影裏,不答反問。

子廈頭不曾擡起過:“屬下沒有及時趕來,讓殿下受傷。”

“是我讓你陪菡萏離開, 相隔較遠趕不回來很正常。你無錯, 起來吧, 回去上藥。”

子廈撐地的手發著抖, 膝間的麻木一點點如劇毒噬心, 讓他有些難以堅持,他知道自己想錯了,聲音嘶啞著:“殿下, 屬下愚鈍, 請您直言。”

容清樾迎面吹了會兒冷風,散了一夜未睡的瞌睡,說:“菡萏帶回來的那個人有問題, 你看得出來。”

都是常年習武的人,她看得出來,她不信子廈看不出。

子廈剎時明白, 殿下的冷面是因為那個女孩,唇色更加慘白。

殿下提醒得足夠明白, 子廈立刻明白自己的錯誤在哪兒。

“你對菡萏有意,菡萏也對你有意, 我也從未有阻攔你們的意思。”容清樾說, “那個女孩有問題,菡萏是個門外客不清楚, 你不清楚?她央著你要買下, 你便什麽都不說,任由隨時可能出問題的毒瘤放在府裏, 放在我的身邊?”

人員采買的事放不到她的面前,昨夜不是菡萏沒機會先將孩子帶回府裏,那孩子要用許久才會出現在她面前,直至她察覺要許久。

子廈咬著唇邊,讓自己清醒一點,嘶啞著回道:“屬下以為,她進公主府屬下盯著,總不會出大問題。”

“總不會?你自己都不* 能肯定一定不會出問題!若是菡萏先行將人帶回府,你甚至不會將那孩子的情況告知是嗎?”容清樾登時有些怒了,“怎麽?你屬意菡萏,想要萬事都依她,為了這些情愛,將你主子賣了是嗎?!”

子廈磕了一頭:“屬下不敢!殿下是屬下第一要保護的人,屬下絕不會將殿下置於危險!”

“你已經將我置在危險之中!”容清樾說,“今日你的責任只有我一個。將來我回不到戰場被逼要嫁人成家,我自是要放你離開,成全你的志向,讓你做一個將軍。你如今這般,往後真統領一軍,若發生戰亂,菡萏央你舉軍投降你也要同意不成?我只是微不足道一人,往後你統軍身邊是家家戶戶辛苦養大的孩子,你為自己私情將他們置在危險中,讓妻子喪夫讓老娘喪子,這和你厭惡的那些侵略者有什麽兩樣?不也讓人家破人亡嗎!”

容清樾從不覺得有喜歡的人會怎樣,兩情相悅很好,她不反對。可若是因為情愛,失了理智將責任拋之腦後,這樣的人她萬萬留不得。

她身邊的人,感情和責任一定要拎清。

“屬下知錯!”

子廈許久沒在她面前稱屬下,今夜一連喊了幾次,算是真的悔過。

“子廈,你勿要忘了當初是你選擇的我,不是我選擇的你。”容清樾嘆息一聲,音調帶了些淡漠,“這些日回去養傷,順便好好想想,想明白了再回來。”

子廈在院裏施刑時,菡萏就已站在不遠處廊下擔憂地觀望。

她招手讓菡萏遣人過來攙扶,子廈任由侍從攙扶順勢起身,怔怔看著殿下背影,直至從她身側走過,過了廊角回自己的屋。

北晉皇親國戚在家中孩子年歲小時,都會從專門為他們訓練近衛、死士的進武營裏挑選年歲相差不多武功上乘的孩子,自小陪伴。諸多貴族的近衛與主子的感情不僅僅依靠從小的建立,還有毒,此毒在被選中離開進武營時種下,每半月解一次毒,毒發時如蟲蟻撕咬痛苦不堪,毒發兩日未服解藥,必會痛苦自殘而亡。

進武營服下毒的孩子毒發時癥狀都相似,然每個人的毒不一樣,主子手裏拿著的毒也是獨一份,根本無法使巧計從其他人那裏拿到解藥,以此控制每一個主子身邊的近衛不敢生有異心。

子廈也是進武營出來的孩子,但他與其他人不一樣,其他人都等著被挑選,而他是自己選擇了殿下。

世家或是不得寵的皇親國戚前來挑人,進武營的管事只會拉出四五個孩子供人挑選,那日子廈卻與二十幾個年齡相仿的孩子站成一排。

管事說,今日來的是北晉最最尊貴的殿下,讓他們拿出最好的表現來。

當時子廈不明白,什麽是最最尊貴,反正那些人都只是依靠毒來控制人,是誰有什麽差別?他們也不懂人,不過看誰武功更出眾。

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殿下時六歲,彼時殿下尚離七歲差幾月,憫宣太子還未作為質子前往西佑。殿下個頭剛到憫宣太子的腰處,被他牽著,她還沒成為現在這樣沈穩,活潑躍動地朝他們走來。

時至今日憫宣太子的容顏他已記不太清,只記得那時一張容顏堪絕的臉,十六歲身高八尺,著一身月牙白繡萬獸的袍子,如神祇降臨,世人站在他面前都會覺得自慚形穢。

正值寒冬,天一片霧白,鵝毛大雪簌簌下落,他們只穿了薄衫,站在雪地裏瑟瑟發抖。

殿下頭頂紮兩個精巧的丸子,栓白色絨球墜在身後,正紅金線繡團花的夾襖,是雪地裏是一抹艷色。

她走近他們面前時,不曾第一時間讓他們展示各自本事,讓管事給他們找了厚襖來穿上。

管事詫異,但不敢有異議,很快將事辦好。

憫宣太子陪同而來,應是為了替妹妹掌眼,但在殿下發話的所有時候都不曾插言,給了她足夠的自主權。

管事諂媚弓腰請殿下挑選。

“進武營的人實力都毋庸置疑。所以我今天不是來挑人,是讓人來挑我的。只有他們心甘情願的挑選我,才會認真在我跟前做事。”容清樾用著嫩嫩的聲音說著很有想法的話。

太子聽到殿下說的話時,欣慰地彎了眼。

但沒有人想要挑選一個女孩。

除非是被迫被選擇,沒人願意跟隨女子,跟著他們意味著往後只有跟隨困在後宅作保護之用。也正因為女子多是困於後宅的命運,沒有多少人會為家中女兒找近衛保護。

容清樾站在人前,不縮不畏,任由他們看,也看到他們與自己對視時的閃躲,一一看過去只有一人眼裏帶有思考,而不是對女子的嫌棄。

子廈確實在認真考慮,能讓太子親自陪著來的妹妹,或許他可以搏一搏。

心中鼓起一股沖動,子廈從二十多人中往前站了一步。

殿下看見他笑了,眸中帶了肯定,她轉頭看向太子似是詢問,太子捏了捏她頭上的小丸子:“這是你的近衛,自己決定。”

“管事,這個人,就交給我吧?”

管事哪能不同意:“他能被殿下看上是他的榮幸。”

殿下搖了搖頭:“能被他選中才是我的榮幸。”

管事依例給殿下遞上以作控制的毒以及解藥,子廈這時已換了合身保暖的衣服,站在堂下站在管事身後。

殿下坐在主位,太子則坐在下方用手指觸碰茶盞裏水的溫度,意在體現妹妹才是今日做主的人。

她不曾去看呈上來的紅瓶紫罐,仔細打量底下還沒她高些的男孩:“你為什麽願意選我?”

子廈最初想說些體面話,可對上殿下那雙真誠的眼改了口:“殿下看著和別的女孩不一樣,想法也不一樣。”

管事被他的‘我’字嚇破了膽,連連呵斥讓他改稱,被太子擡手攔下,讓他退了出去。

殿下一雙眼亮閃閃,小手捧著頭,問他:“我有什麽不一樣?”

“我不知道,”子廈彼時六歲,說不出個所以然,如實說出心中的感覺,“就是感覺殿下不一樣。”

容清樾看見阿兄略微滿意點了點頭,便問他:“你的名字叫什麽?”

“狎。”子廈說,“我們這裏每個人都叫狎。”

狎,本意訓犬。

進武營是訓犬的地方,進了這裏他們都是進武營的犬。

“你曾有父母,可有姓氏、名字?”

“只記得姓子。”子廈垂眸,他不曾記得自己的名字,只記得娘親總叫他‘阿寶’。

殿下給他賜了新名字:“叫子廈吧,舍了進武營的枷鎖,往後就是我身邊的人了。”

“你要記住,是你選擇成為我的近衛,將保護我作為最主要的責任。日後,你若是做不到,我會選擇放棄你。”殿下稚嫩的聲音說著再嚴肅不過的話。

子廈雙膝磕上地面,俯首保證:“殿下是我的再造恩人,我會用盡一切護殿下平安,死而後已。”

管事呈上的藍瓶紫罐被丟棄在堂內桌上,子廈不遠不近的跟在兄妹二人身後走入冰天雪地裏,離進武營越來越遠。

***

李緒只受了些皮外傷,但他身子孱弱,大量體力消耗後,回來後半夜便發起高燒,茗生守到天明才好轉。

第二天醒來,得知她肩胛傷得嚴重,他本想不顧體弱去見她,但來來往往的客加之太後到來,孔氏提前遣人來不要過去,免得被太後遷怒,被困在西院,讓他根本找不到機會去見她。

又一日天光熹微,梁郝身後兩個侍衛綁著刺客,過來找李緒時,他早已因睡不著坐在槐樹下多時。

他雖然看不見,梁郝仍舊尊禮拱手:“緒公子,刺客的事有了眉目,殿下有請。”

書房裏,容清樾已經坐回桌案前,兩側的燭火孔氏已經讓人滅了。

容清樾使眼色,讓梁郝引著李緒在左下落座。

梁郝遵意退了出去,幾個躍身上了房脊。

刺客兩只手臂的血肉都被剜去,剩森森白骨藏在空落落的衣袖下,書房裏充斥著濃郁的血腥氣。

容清樾放松往後靠在椅背上,淺笑著註視刺客:“把你知道的與你們七皇子殿下說一說。當然,你可以選擇不說,我也可以給你們殿下講清楚。”

這次的刺客的目標是李緒。

遣死士來的人很明顯並不清楚李緒的底細,抑或李緒在南啟時隱藏太好,他們不知道李緒有保命的功夫,只選擇了並不厲害的人來,除了攔住她的人,其他能接近李緒的都近不到身,讓他活了下來。

死士稱為死士,因為他們將生死置之度外,他們或沒有家人或已得到所求又或受恩於人忠心耿耿,很難撬動他們的嘴。

但世上最痛苦的不是生也不是死,是生不如死。

子廈守了一夜的時間,拿了刺客藏在嘴裏的毒,將他脫臼的下巴裝回去,問他願不願意說,每次他想咬舌自盡前子廈能準確感知並卸下他的下巴。

吩咐人用特制刀具一片一片地剜下他的血肉,奄奄一息時用上好參湯吊著氣,直至他願意開口。

想死死不成,想活活不下的感覺,宛若與地獄只差臨門一腳。

但他硬氣,硬生生堅持到兩只手臂皆被剮完,不知昏死過去多少回,才選擇說出實情。

子廈用紙筆將他說的話記錄,手背輕輕拍了拍刺客的臉說:“不折磨你了。殿下說,想現在死還是去殿下面前陳述完再死,隨便你。”

刺客最終沒有選擇即刻死。

“我是南啟大皇子派來的死士,此行就為了將來北晉為質的七皇子殺了,最好能嫁禍給北晉,讓北晉為七皇子的死背鍋,待他登基就能名正言順討伐北晉。”刺客跪在地上,兩只手沒了用處,只能靠自己本身的身體素質才能穩住平衡。

南啟不講立嫡立長、立長立賢,只講誰最有手段活著踏上皇位。所以南啟每任皇帝在年老將定立下一任皇帝人選時,免不了血雨腥風,進而導致南啟每挑選出一位新皇,其他皇子都存活不下來。

不過南啟益豐帝現身子還算健朗,按理而言不應該這麽早出現奪位的情況。

南啟大皇子一直以來都是李緒心中一根刺,他會變得像如今這樣,都是派他所賜。

容清樾靜靜觀察他的神色,並無太多波動。擡手令人將刺客拖出去處死,並安排一個屍坑埋了。

他早知那夜會有刺殺,殺的是他。

李緒故意將他的身手暴露在她面前。

“李緒。”

容清樾叫他。

李緒聞聲‘望’去,等候她的下文。

容清樾說:“這,就是你給我的投誠禮?”

李緒勾唇笑了笑:“像殿下說的,要讓殿下承認我的身份,總要拿出些於殿下有用的誠意來。”

“指甲蓋大點的東西,還算不上誠意。”容清樾走到他面前,手指捏上那薄薄的下頜,她很喜歡觀賞讓人賞心悅目的這張臉,“緒公子要做本宮帳中人,還得再大方些。”

李緒擡手將女人柔嫩的手剝下,握住掌心,靠近自己的唇似要落下一吻。容清樾觸火般將手掙了回去,他得逞地哼笑一聲,說:“殿下位高,我總要慢慢來,一下將底牌告訴給殿下,殿下不要我了可怎麽辦?”

“我耐心不好,等不了太久,緒公子可要拿捏好分寸。”

“這是自然,必不讓殿下就等。”

若他眼睛有神,定是含笑勾魂地看著她。

手心發燙,垂下手任由如水似的綢緞蓋住,回到桌案前,涼茶下肚驅了些熱:“我身邊的迷香被你大哥的人用五百兩銀子收買,已經處死。”

迷香早在將憫宣太子的事告知給茗生時,容清樾就已懲戒過,倒是沒想到迷香能因此記恨上,想利用南啟大皇子弒弟的心思將她也除掉。

好在南啟大皇子收下的人不傻,自知殺她並無幾率得手,且於南啟大皇子來說並無好處,重心依舊在李緒身上。

“人已死,沒什麽好繼續追究,殿下做的沒錯。”李緒對此事看得平淡。

一時無話,容清樾手指撫過上好的硯臺,指腹沾了黑,她忽然想起一樁事來:

“前夜你問我為你選的面具是在暗諷於你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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